埋藏心底深处的秘密

贺西泉

    一大早开车顺道送妻儿去办事，路上不知扯什么扯到了车牌号，妻子说，她最喜欢的是我第一个车号，京X-11926，最让她心里别扭的是第二个车号，京X-66514。

    我没回头，故作神秘地说，当时还有一个号 ，你知道我为什么选66514吗？妻儿听出话里有事，静静地都想听下文。

    19年前，我一堂堂空军上校，空手套白狼开始经商，激情四射，英雄气短，印着总经理名片，骑着自行车满街跑。好在出手不凡，稀里糊涂挣到了点钱，第二年几月就鸟枪换炮，一出手买了一辆开司米金色的捷达王，车号也吉利，就是妻子牢牢记住的11926。

    16年前，刚刚脱贫，离小康还远，为了撑面子唬人，经不住部下怂恿，我头一次走进京城西三环一家声名显赫的奥迪4S店。地板洁净的照出人影，售车小姐高挑靓丽，空气里散漫着真皮味，奥迪星罗棋布的仪表盘，一下子就把我的捷达王比趴下了。我觉得有点恍惚。趁着头脑不是太清醒，买了当时最新款的A6，排量也是就高不就低，选了2.8。

    钱是好东西，4S店也不含糊，一条龙服务，三下五除二，就陪我办妥绝大部分手续，最后一站到京北温泉车管所挂牌。挂上牌子，这2.8排量的奥迪A6可不就任我驰骋了。可是我没有想到，选牌号，居然对我是一次考验，而且是一次生与死的严峻考验。准确地说，死在当头，我把生的希望留给自己，还是让给妻子？

    是这样，选牌号窗口给你三次选号机会。按一下钮，唰啦一声出来两个号，有喜欢的，就一锤定音。没喜欢的，就来二次，还没喜欢的，就来第三次。第三次唰啦出的两个号，你喜欢不喜欢，对不起，都得二者选一。

    要不说，人心不能太贪。我第一次唰啦出的两个号，尾数没有令人兴奋尖叫的6和8，但也没什么损人的3和不吉利的4。我想，还有两次机会，何不良中选优？果断按钮，再次出号，照样疲软稀松，毫无亮色。我心里一顿，决定再次出手。唰啦，我盯着一看，一个什么什么147，再一个就是京X-66514。我差点背过气去！

    记得牵手捷达王时，还不兴选号，那时先排队办个什么手续，过会儿叫名发牌，什么号就是什么号。才过几年，就有了重大改革，改革就是电脑选号。看上去很公平，甚至还给你三次机会，六中选一，可是66大顺、88大发的号呢？谁知道什么时候早挂到谁的车上去了。正经事，人脑干不过电脑。猫腻事，电脑怎么玩得过人脑？我这点明白，是现在写到这里才琢磨清楚的。

    按说我这个人历来——不对，长大后不信神不信鬼，不信命不信运，也从来不管什么吉利号倒霉号。路上要看见一串9999或一串8888之类的号，我不会有一丝惊喜和羡慕，还一定会心里骂一句，真二球（对不起，粗话了）。但是，三次电脑选号，六选一的诱惑，转眼之间让我信仰全无，贪念顿生，得陇望蜀，束手就擒，被绑架到现在要和妻儿生离死别的断头台上。可见最厉害的绑架，是对头脑的绑架。人生本无事，平地起波澜。社会不经意的小误导，会害多少人如我一样祈求吉利，反倒心里落下阴影。

    我盯着两个倒霉号，再来回看看，确定无误。再看看窗口里坐的人，确定没有回旋的余地。本来多么阳光坚强的一个人，这会儿心里有点惶恐。摇摇脑袋，让自己镇定。我心里生出一股悲壮感，好像真的就要慷慨赴死，咔嚓选了66514。恳求允许我再冒一句粗话吧，XX！要死妻（147），还不如我要死（514）！

    深藏心底荒诞不经的选号经历，一朝解密。副座的儿子，后座的妻子，以及开车的我，都沉默了，没再说一句话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2016年7月8日下午